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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:恐怖密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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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朱姐的脅迫之下,我二姐一連幾天再也沒敢去大老王老師家裏,大老王老師覺得很是奇怪,就又來到我們家做了第二次家訪。接待她的,仍然是滿臉堆著笑容的朱姐。

朱姐以比上一次更為殷勤的態度接待了大老王老師,她替大老王老師沏上茶水,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一個保姆對教師的尊崇。

大老王老師一邊喝著茶,一邊問起我父親,才知道他已經快半年都已經沒有回家了,因為某種原因不明的派系鬥爭,他被隔離了,這是我父親政治生命中最低沈的時期,現在他很不願意提起。尤其是朱姐的事情發生之後,他更是有意識的拒絕承認曾經有這件事情發生過。

不斷的遺忘,是我父親他們那一輩人最大的特點。

我父親可以通過遺忘這種心理防衛機制保護他的尊嚴和面子,但是我二姐和我母親卻不能,這就導致了日後一系列悲劇的發生。

當著大老王老師的面,笑容滿面的朱姐憐愛的替我二姐梳理著頭發,我二姐甚至連拒絕的意識都不敢有,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幸福樣子,滿腹的眼淚只能往肚子裏咽。她聽到朱姐笑瞇瞇的答應大老王老師,明天放學後就讓我二姐去老師家裏補習功課。

但等大老王老師一走,我二姐手裏的飯碗就立即被奪下來摔碎,而她的人又被趕到陽臺上,又是一夜的漫長折磨,那種折磨仿佛永無盡頭。

等到第二天放學的時候,我二姐仍然記得朱姐親口答應的允許她去大老王老師家裏玩的許諾,可是她剛剛走出校門,朱姐早已等待在那裏,她用一種陰冷的聲音對我二姐說道:“你這個賤貨,不就是想去那個大老王家裏去嗎?今天你不用操心了,有人替你去了。”

由於長期間睡眠不足,飽受驚嚇,我二姐的思維意識產生了癔癥與障礙,根本沒有明白過來朱姐在說些什麽,只得膽戰心驚的跟在朱姐身後回家。進門之後,朱姐立即將我二姐攆進了我母親住的那間臥室裏,並在外邊把門鎖死。

入夜,我二姐被饑餓攪動得胃部痛疼所痛醒,她走到門前,偷偷的想推開門,卻推不開,這時候,她聽到朱姐在客廳裏嘩啦啦的拖動著什麽東西,就想趴在門縫上看一看,客廳裏卻奇怪的熄了燈,點燃著一支白色的蠟燭,黯淡的燭光之下,映出朱姐一張泛著詭異青氣的臉。

這張詭異的面孔,嚇得我二姐差一點尖叫起來,幸虧她及時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吧。好半晌,她才又壯起膽子,再次扒到門縫上。

燭光下,朱姐那張詭異的臉正在陰險的笑著,她一邊笑,一邊伸手逗弄著什麽,我二姐眨眨眼睛再仔細看,才看清朱姐的手裏拿著一只怪異的大頭烏龜,用手指逗弄著怪龜的大腦袋,不停的說著話:

“朱華,你磨蹭什麽啊,憋了這麽多天一定是餓壞了吧?那你快點去吧,你認清楚了,就是那個個子高高的、長得醜醜的,人們都叫她大老王老師的那個女人,快一點唉。”

朱姐一邊陰陽怪氣的說著話,一邊拿起一根吸管,遞到大頭怪龜的嘴巴上,大頭怪龜立即銜住吸管,滋溜溜的吸了起來。怪龜吸食的聲音那麽大,以至於我二姐空空的腹胃之中響起了響亮的咕嚕聲,朱姐那張詭異的臉猛然扭過來,嚇得我二姐一跤跌坐在地上,趕緊爬到墻角裝睡,生怕朱姐進來找她的麻煩。

我二姐在墻角爬了一會兒,困餓交加,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了。

那天晚上,大老王老師一家等了很久也不見二姐來到,就沒有再等下去,一家人吃了晚飯,就上床休息了。

睡到半夜,往日裏睡覺很平靜的小胖突然哇哇的哭叫了起來,把大老王老師給吵醒了,大老王老師嘀咕著坐起來,伸手拍拍著身邊的小胖,想讓孩子安靜下來,但是小胖的哭聲越來越大,到後來幾乎是拼命的尖嚎,大老王老師這才意識到不對頭,急忙讓愛人下地去開燈,她自己坐起身來,把小胖抱在懷裏,輕輕的拍打著孩子的後背呵護著。

大老王老師的愛人下了地,走到門口的電燈開關處摸索著把燈打著,然後他轉過身來,揉著惺惺睡眼,正想問一下妻子孩子哭什麽,忽然之間他呆住了,望向大老王老師的目光充滿了驚恐,好長時間,他才指著大老王老師懷裏的孩子,尖聲的叫了起來:

“你抱的是什麽東西?”

大老王老師一直在低頭看著孩子,但因為剛剛打亮燈,光線的刺激令她什麽也看不清楚,當那一聲恐懼的驚呼響起的時候,她也於同時看清楚了自己懷中的東西,失態之下,她也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。

半夜時份,大老王老師家裏響起了一連串的嗥叫聲和呼救聲,這微弱的聲音透過窗欞傳到了黑漆漆的夜空之中,終於把鄰居家給吵醒了。

鄰居家也是一個老師,聽到呼救的聲音持續不停,就急忙披上衣服出了門,走到大老王老師的家門前用力拍門。

沒有人給他開門,只能聽見房間裏傳出大老王老師和他愛人的慘叫聲,還有小胖淒厲的哭叫,此外還有一個陰森森的怪笑聲不時響起,鄰居把耳朵貼在門縫上,他很吃驚的還聽到了一種怪異的啜飲之聲,好像有人用吸管吸食著什麽液體一樣。

後來又有幾戶鄰居受驚擾不過,也紛紛穿上衣服趕來了,他們合力撞開了大老王老師的家門,進去一看,只見大老王老師身上只穿著睡衣,腿耷在床上而腦袋卻垂在地上,早已停止了呼吸。

大老王老師的愛人仍然活著,只不過他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,他用顫抖的聲音對人們說起夜裏家中所發生的怪事,他講到一家人吃晚飯,講到半夜裏孩子哭,講到妻子起身抱起孩子哄著,講到他下地打開電燈,當燈亮了之後,他驚恐交加的看到妻子懷裏抱著的不是寶寶小胖,而是……

而是什麽?

當人們問起大老王老師懷裏抱著是什麽的時候,這個男人的雙目就倏然瞪大,目光中充滿了無可抑制的恐懼,慢慢的蹲下去,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,拼命的尖聲嚎叫起來,直到醫院趕來給他註射了安定,他的情緒這才穩定下來。

等這個男人意識清醒之後,人們再追問他,但是,一說到大老王老師懷中抱著的東西的時候,這個男人就陷入意識譫妄狀態之中,蹲在地上驚恐交加的不停尖叫。最終,人們只好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。

事後現場驗屍的時候,又發現了一件恐怖的怪事。大老王老師的腦袋輕飄飄的,腦殼裏的腦漿都被吸光了。

而那天大老王老師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,她在黑暗中抱起的是什麽?已經成為了一個永遠的謎。

大老王老師死了,學校裏專門為大老王老師召開了追悼會,追悼會上好多學生們都哭了,我二姐則是放聲嚎啕,她是真的悲痛傷心,因為她失去了在這世界上真正關心著她的一個親人。

大老王老師的離奇猝死給了我二姐致命的一擊,她的神智更加恍惚了,意識也更迷亂,記憶力經常出現空白區域,渾然不知道自己是誰,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。上學放學的途中她經常迷了路,下課後即使是聽到鈴聲也不知道回教室去上課,一天到晚神智恍惚,處於意識彌散狀態之中。

那一陣子我二姐走路都搖搖晃晃,現在我們知道那是因為她睡眠嚴重不足所造成的,但是別人可不這麽認為,而寧肯把她的這種異常簡單的歸結為智力障礙,並給她起了個外號,叫傻丫頭。

可是,仍然有一人用不帶歧視的眼光善待她,關心她,愛護她,照顧她。

這個人是我二姐的同桌,一個名叫雙德惠的男孩子。

雙德惠這個男孩很聰明,也很懂事,因為我二姐受淩辱時間過長,小腹處肌肉失控,小便失禁,被同學們譏笑。雙德惠就用自己的零花錢從商場裏來來衛生巾,偷偷的塞在我二姐的書桌裏。他還不知怎麽知道了我二姐經常吃不飽飯,就從家裏帶來饅頭鹹菜,趁上課沒人註意的時候飛快的遞給我二姐。

雙德惠的體貼令我二姐非常感動,就用她那雙飽受屈辱與驚嚇的大眼睛淚汪汪的看著雙德惠,感激他的關心與憐愛,但是她不敢答應雙德惠約她去看電影的邀請,怕被朱姐知道了又會挨打。

雙德惠卻不肯洩氣,他繼續一個初中小男生的熱情關護著我二姐,實事求是的講,我二姐雖然面黃肌瘦,帶點神經質,而且還有遺尿的生理疾患,但卻仍然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,雙德惠喜歡她那雙膽怯的眼神,他說,這雙眼神就像一只可憐的小鹿的眼神,充滿了驚恐與倉惶,讓他看了就忍不住的心疼。

雖然心裏害怕朱姐那個惡魔對她的折磨與羞辱,但我二姐最終仍然無法抵禦青春的誘惑,情不自禁的愛上了這個待她一往情深的小男生。

從那以後,我二姐就開始了她經常性的逃學,跟著雙德惠去逛街,看電影,看錄相,她最喜歡在電影院裏讓這個笨手笨腳的小男生摟著她,那樣她才會感到安全,才會感受到她生命中最缺少的關愛與親情。和這個男孩子在一起的時候,她會變得特別聰明,特別美麗,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她就是那個掉進茅坑裏的傻丫頭。

但是她一直不敢把自己家裏的事情告訴雙德惠,僅僅是出於恐懼的本能。

兩人眷戀的時間長了,雙德惠漸漸察覺出了她的異常,因為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,說到自己家裏的情況的時候總是推說朱姐不允許她往外說,這就讓雙德惠感到奇怪起來,他耐著性子慢慢追問,終於從我二姐的嘴裏了解到一些情況。

剛剛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,雙德惠說什麽也難以相信,因為這種事未免太反常,太離奇,有一次他送我二姐到了家附近之後,就悄悄的跟在我二姐身後上了樓,等我二姐進了屋之後,他就走過去敲門。

開門的是朱姐,一張和善溫順的臉,她問這個男生找誰。

雙德惠回答:“我找何靜。”

朱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獰惡起來,她用粗暴的語氣回答了一句:“她不住在這兒!”就猛的把門關上了。雙德惠終究不過是一個心理尚不成熟的孩子,突然遇到這種事情,也不敢再敲門,就訕訕的回去了。

回到屋裏,朱姐露出了她那野獸一樣的恐怖面目,她查抄了我二姐的書包,從裏邊找到了雙德惠寫給我二姐的一疊情書,翻看著這些文筆稚嫩的充滿了孩子氣的情書,朱姐邪惡的獰笑著,用最骯臟的語言辱罵著我二姐:“臭婊子,破鞋、爛貨,才這麽大一點點就知道勾引男人,你們何家人不論男女沒一個好東西,男的都是流氓女的都是破鞋……”惡毒的辱罵聲中,拳頭雨點一樣的落在我二姐的頭上。

骯臟的辱罵與殘酷的毆打仍然無法解除朱姐心中的怨毒,她強迫我二姐跪在地上,用筆寫了一封措辭粗野的絕交信。到了第二天,朱姐親自趕到了學校,在她的監視下我二姐不得不違心的把這封信交給了雙德惠。然後,她就哭著跑掉了,幾天沒敢回去上學。

她害怕再見到雙德惠,害怕面對那個純潔男孩的憤怒與責問。

可是朱姐卻用陰森森的冷笑告訴她:“別再做夢了,爛婊子,你這個千人踩萬人踏的小破鞋,他已經受到了懲罰,你再也別想見到了他了。”

朱姐陰險的面容讓我二姐不寒而栗,而她那邪惡的詛咒更是讓我二姐心驚膽戰,那一夜她被罰跪在我母親的床下替朱姐洗衣服,冰冷的水浸得她的手冷砌入骨,極度的疲憊之中,她不知不覺的垂下了頭,意識渙散,半睡半醒的進入了昏迷狀態。

朦朦朧朧之中,有一個淒惻的慘叫聲遙遙傳來,清晰真切的刺激著她的耳膜,把我二姐從昏睡中驚醒,她被那慘嘶之聲嚇壞了,驚恐四顧,脫口叫了聲:“德惠!”

高臥在床上的朱姐突然爆發出一陣恐怖的尖叫,她那吱嘎吱嘎的磨牙聲在午夜時分聽起來不寒而栗:“一點也沒錯,爛婊子!”她陰險的嘲弄聲像一根針,殘忍的刺入我二姐的心中:“就是你那個小破鞋,他已經遭到了報應。”

我二姐突然跳了起來,沖到了她的床前,嘶聲喊道:“你對他做了什麽?”

這是我二姐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反抗朱姐的殘暴專制,她的大膽和勇氣令朱姐大為詫異,她翻身坐起來,邪惡的眼睛裏閃動著殘忍的光線,“啪”的一聲,她突然抽了我二姐一記耳光:“爛婊子,你這是跟我說話嗎?你不想活了是不是?給我脫光衣服陽臺上跪著去,哼,敢冒犯我?”

二姐憤怒的望著她,突然她用力一搡,朱姐不防,哎呀一聲被她推倒在地上,然後我二姐掉頭沖出了家門。

朱姐狂怒的跳起來,追到門口罵了一句:“爛婊子,給你臉你不要臉,這一回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!”罵完這句話,她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怪笑,那陰森森的怪笑聲,滲透著一種骯臟與邪惡的黑色力量,讓我那臥床不起的母親感受到了無由的驚悸。

母親在極度的驚恐中聽到朱姐尖聲怪笑著,聽到她憤怒地在房間裏來來回回的走動著:“臭不要臉的賤貨!”她那惡毒的辱罵聲讓我母親心驚膽戰:“你不是不要臉願意讓男人騎嗎?好,這回我就讓你被人騎個痛快!哈哈哈!”那怪異而恐怖的尖笑,在房間裏激蕩起令人魂飛魄散的回音。

我二姐跑出了家門,舉目是茫茫的黑夜,她失神的哭泣著,向著雙德惠家的方向奔跑著,曾經有一天下午她跟著雙德惠趁他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,去過他的家,那條路線就像是用刀刻在她的心裏,永遠也忘不了。

她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跑著,有幾次栽倒了,臉上被地面的石子磕破了,但是她顧不上擦拭一下,她一直跑到雙德惠家的附近,遠遠的看到他家窗戶裏透射出來的燈光,一顆緊張的心這才稍微松緩下來。

雙德惠的家在四樓,樓層不高,但那個年代普遍的樓層高度也不過是在四五層之間。隔開遠遠的距離,我二姐能夠看到雙德惠的臥室掛著窗簾,是那種很簡單的上面印染著竹葉的綠色布窗簾。

窗簾裏邊,有幾個人影動來動去,我二姐就站在樓下仰頭看著,為了這個一心一意對待她的男孩子,她不惜反叛命運裏的暴君,逃到這裏,只是期冀著他溫熱的懷抱。

但是她不可能上去敲門,即使她這麽做了,雙德惠的父母也不會允許她進門,更不可能為她提供住宿的條件。她和他都只不過是缺乏自立能力的未成年人,他們的愛情以及友誼,在成年人眼裏不占絲毫位置。我二姐所能夠做的全部事情,就是頂著凜冽的寒風站在樓下,她佝僂著自己那瘦弱的軀體,不時的把凍得青白的雙手放到嘴邊呵氣取暖,她只有一個願望,在這無星無月的黑夜裏,能夠讓她感受到情人窗子裏的陽光與溫暖。

遠處有一群流裏流裏的年輕人拎著酒瓶,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,他們把酒瓶對準路邊的電線桿投擲過去,聽著夜晚寂靜之中突然爆發的玻璃器皿碎裂之聲,他們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起來。

我二姐害怕的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,避免被這些人發現自己。

我二姐害怕這些人,不只是我二姐,幾乎每一個人都害怕他們,他們是社會上的殘渣敗類,不事生產不務正業,每天打架鬥毆,尋釁滋事。這些都是處在青春期的迷茫者,他們為自己的欲望苦苦的折磨著,只能通過嗜血的殘鬥體現他們的青春意志,強烈的自毀傾向使他們無視生命的價值與尊嚴。

那夥地痞流氓們走遠了,我二姐長舒一口氣,又把自己的目光移回到了雙德惠臥室的窗口上。她有些驚訝的看到,雙德惠臥室裏的窗簾不知什麽原因激烈的抖動著,好像有人在裏邊用力的牽動一樣。

那窗簾越抖越激烈,突然之間,窗簾一下子被人從窗戶上揪了下來,於是我二姐立即看到了雙德惠的身影。

我二姐能夠仰頭看到他,是因為他整個人坐在了窗戶上,後背緊貼在玻璃上,兩只手用力的向前推著什麽,後來他的身體突然被扭轉過來,他的臉被後面的什麽東西粗暴的按住,緊緊的貼在玻璃窗上。

那是一張充滿了驚恐與震駭的面孔,因為極度的恐懼而五官挪位,又被平滑的玻璃板擠壓著,那張面孔說不出來的詭異駭人。

驚駭之下,我二姐倒退幾步,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叫。

那一聲慘叫驚動了剛剛走過去的那一夥小流氓,他們很驚訝的回過頭來,看到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站在那幢樓下,他們不無詫異的交換了一下詭秘的眼神,那眼光中慢慢升起了一種獸性的殘暴與興奮。

我二姐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們,她的眼睛死死的盯在樓上的窗戶裏,她清楚的看到,因為按住雙德惠的那種力量用力過大,只聽嘩啦一聲,玻璃窗碎裂了,尖利的玻璃嵌入少年的臉頰,殷紅的鮮血激湧而出。

少年在拼命的掙紮,絕望的呼救之中,他一直在呼救,只是他的呼聲被透明的玻璃所隔絕,當玻璃碎裂的剎那,我二姐清晰到聽到那微弱的淒呼之聲。

突然之間,我二姐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,她拼命的向著樓前跑過去,拼命的叫喊著雙德惠的名字,雙德惠似乎聽到了她的喊叫聲,她看到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絕望而無奈的微笑,他的上半身已經被推出了窗外。

雙德惠拼命的用手抓住窗欞,試圖在這最危難的時候拯救自己,這時候窗戶裏突然伸出一顆碩大的腦袋,因為背光的緣故,我二姐無法看清楚這顆腦袋上的五官相貌,她只是看到一張龐大的嘴吧張開,迷亂的光線在一排尖利的牙齒上折射出炫目的光線。

那排牙齒獰惡的噬向了雙德惠緊緊抓住窗欞的手,骨骼的碎裂與野獸般的吞食聲在午夜清晰響起,雙德惠的五指被那怪物咬碎咽了下去,湧淌著鮮血的禿掌再也無力抓緊窗欞,少年雙德惠最後發出一聲不甘的慘叫,從四樓上跌落下來。

砰!身體墜落時的震動是如此的驚駭,我二姐只覺得眼前一黑,她生命中的陽光就永遠的失去了。

那一天夜裏,雙德惠的父母已經睡下了,半夜裏,他們被兒子房間裏一陣奇怪的響動所驚醒,雙德惠的父母迷迷糊糊的問了聲:“誰啊?”沒有聽見人回答,於是他們又閉上了眼睛,翻了個身繼續入睡。

“哐啷”又一聲響亮的瓷器碎裂傳了出來,雙德惠的父親用鼻子哼了一聲,提醒別人,這種放肆已經逼近了他忍耐的極限。

可是那稀哩嘩啦的折騰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刺耳,吵得人無法入睡,雙德惠的父親火了,大吼一聲:“大半夜的鬧騰什麽鬧?還讓不讓人睡了?”這一聲吼叫稍微有了點效果,兒子房間裏的聲音小了下去。

但這種平靜只是很短的瞬間工夫,嘩啦嘩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,雙德惠的父親憤怒的坐了起來,側耳一聽,不由得大為奇怪,他清楚的聽到了兒子的房間裏有個怪異的哧哧笑聲,那笑聲很是暧昧,帶著陰森森的詭異氣息。

雙德惠的父親是一個脾氣火暴的體力勞動者,在一個建築工地上當工頭,手下有十幾個人供他管教。他就用管教手下工人的方式管教兒子,雖說是粗暴了些,但簡單實用,謂之棒下出孝子。平日裏他只要是稍看兒子不順眼,一個耳光就扇過去,他的巴掌很大,一耳光能把雙德惠扇得倒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來。這時候大半夜的兒子在房間裏瞎折騰,惹怒了他火爆的脾氣,憤怒的走到兒子的房門前,他一言不發,飛起一腳,想把房門踢開。

哐啷一聲響過,那扇木門卻紋絲不動,房間裏卻又響起怪異的譏笑聲,好像是在笑這一腳踢得是多麽沒用。這讓雙德惠的父親有點不相信,同時也更加憤怒,他後退兩步,連續幾腳,堅硬的門板震得他腳趾生疼,墻壁上被震得粉塵嘩嘩飄墜下來,那扇門也被踢出了幾道裂縫。

但是,門仍然沒有開,仍然是緊緊的關著。

雙德惠的父親萬難置信的搖了搖頭,他是知道自己這幾腳的威力的,工地上的鐵門,都曾經叫他一腳踢開過,這一扇木門怎麽會踢不開?除非是裏邊用什麽東西頂上了。

兒子一個人在房間裏,頂上門幹什麽?除非是瞞著他老爸做什麽壞事!

這個粗暴的男人憤怒了,因為明天他還要上工地幹整整一天的力氣活,需要一個良好的睡眠,兒子的這麽折騰,擺明了是讓他難堪。

他環顧左右,發現窗臺上放著一把他從工地上帶回家來的鐵錘,就順手把鐵錘抓了起來。他的妻子一見慌了神,急忙上前攔住他:“哎我說孩子他媽爸,你這是幹什麽啊,孩子都這麽大了,有什麽話你慢慢說嘛。”像大多數這種家庭一樣,強勢的父親必然有一個性格軟弱的母親,這種軟弱與無助越是在需要抗辯的時候就越顯示其無意義的一面。

“你給我滾一邊去!都是他媽的你慣得這孩子,還有臉說呢!”雙德惠的父親胳膊一擡,就把他的妻子摔到了一邊,舉起手中的鐵錘對準房門正要砸下,他突然聽到了兒子的一聲微弱的叫聲。

那一聲叫聲很是奇怪,象是人被捂住嘴巴的時候發出來的,又像是從深深的水底下傳來,聲音被扭曲得變了形,帶有一絲怪異的顫動。

雙德惠的父親皺了皺眉頭,大吼一聲:“你他媽的跟我搗什麽鬼,快滾出來!”

房間裏突然陷入了寂靜,雙德惠的父親詫異的用手指挖了挖耳朵,又吼了一嗓子:“你他媽的聽見了沒有?趁早給我打門開開!”

房間裏,兒子又用剛才那種怪異的腔調喊叫了一聲什麽,接著是嘩啦一聲,分明是室內的窗戶玻璃被打碎了。

這下子雙德惠的父親終於察覺出來異常,他把臉湊近門上,喊了一聲:“小惠,你堵住門到底在搗騰什麽?”房間裏突然響起一聲淒呼,這聲淒呼是如此的悲慘而無助:

“爸爸……爸爸……救命!”

這一聲傳入父親的耳朵裏,令他身體猛的一震,霎時間雙德惠的父親想也不想,猛的舉起鐵錘對準房門砸下,他的力氣驚人的大,只幾錘就將門板砸爛,但是門裏邊仍然還有東西頂在門上,他進不去,而兒子的呼救之聲也越來越微弱,最可怕的是,還有一個陰森森的怪笑不時的從房間裏傳出來。

耳聽著兒子的呼救聲,父子親情,骨血連心,做父親的形同瘋狂,他扔下鐵錘,拿自己的血肉之軀做檑木,拼命的撞擊著房門,一下,一下,又一下,終於嘩啦一聲,門板連同抵在門處的那張鐵管床也一同被撞得七零八落,雙德惠的父親吼叫著沖了進去。

房間裏,兒子已不知所終,整扇窗戶卻全被一股力量所搗碎,冷冷的夜風吹拂進來,讓人寒徹入骨。

短暫的驚愕過後,父親終於醒悟過來,他狂吼著撲到窗口,沖著樓下絕望的呼喊著兒子的名字。

但是,樓下的雙德惠再也不可能回答他那慈愛的父親了。

悲慟欲絕的父親嚎叫著,打開房門沖了出去,一直奔到樓下,他看到兒子跌落在水泥地面上,身體已經扭曲得不成個樣子,鮮血和殘肢飛濺得到處都是,父親絕望的哭泣著,想把跌破的兒子攙扶起來,他抓住兒子的手臂,卻發現兒子全身的骨骼都摔得碎裂,手臂與身體分離,早已是回天乏力了。

霎時間,這個身材強健如牛的強悍男人仰天長悲一聲,傷慟過度而昏死在地。

雙德惠的父母堅稱兒子是被人推下樓去的,但是,房間裏只有少年一個人,是誰用那張鐵管床頂住了房門?又是誰將他推落了樓下?而且雙德惠不過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,又能和誰結下這麽深的仇怨?

雙德惠的父母雙親回答不了這幾個簡單的問題。

事後,人們在雙德惠的房間裏發現一封絕情書。

書信中的措辭非常粗劣,對雙德惠進行了無端的羞辱與謾罵,言辭之間極盡挖苦羞辱之能事,最後信上用不留餘地的絕決口吻通知雙德惠,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結束了,以後不要再糾纏她。

這封信是雙德惠同班的一個女同學寫給他的,那個女同學叫何靜,是一個形容憔悴神智恍惚的女孩。同班的同學們證明說,何靜確曾和雙德惠在戀愛。全部事情至此就清楚了,這是一起因為早戀而引發的自殺事件,臺州市晚報用半版的版面刊登了這件血案,以此警醒中學生,早戀要不得,會害死人的。

當雙德惠跳樓自殺事件吵得沸沸揚揚之時,另一個重要的當事人何靜卻神秘的失蹤了,就連她家裏的保姆也不知道她躲到了哪裏。

與她相戀的男孩因為遭到拒絕而自殺,所有的人都認為我二姐躲了起來,這樣猜測是合乎情理的。但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。

那天夜裏,當雙德惠從樓上跌下來的時候,我二姐心膽俱裂,嚎叫著想沖上前去接住他。她根本沒有想過,以她瘦弱的胳膊根本無力支持如此沈重的重量。但是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,她愛雙德惠,就是這麽簡單,所以她要做她應該做的事情,哪怕是和他一起死,她也甘之若飴。

她放聲哭著,無助的喊叫著,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動,可是這時候後面突然伸出來幾只手,抓住了她那細嫩的胳膊:“小姑娘,你在喊些什麽呢?”

是那群夜歸的地痞流氓,他們已經走了過去,卻又被她絕望的喊聲引了過來,他們七手八腳的扯開我二姐的手臂,淫邪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動她的胸前:“餵,小姑娘,誰欺負你了?跟我們說我們替你收拾他。”

嘴裏說著汙言穢語,小流氓們一擁而上,深夜獨行的孤身女孩是他們期待已久的獵物,他們用噴著酒氣的嘴臉湊近我二姐,粘膩的手指肆無忌憚的扭的她的臉蛋:“這麽漂亮的小妞怎麽一個人兒出來啊,讓我們爺們陪陪你吧。你別躲呀,要躲你也不會在這裏等爺們了是不是?”

我二姐拼命的掙紮著,她眼睜睜的看著雙德惠的身體淩空跌落,那沈悶的跌仆聲嚇了小流氓們一跳:“餵,誰他媽的大半夜的往樓下扔垃圾?砸著人怎麽辦?快走,快點離開這裏,叫垃圾砸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。”他們一邊胡言亂語著,一邊強行拉著我二姐,向黑暗之中拖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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